24借刀杀人 (第1/1页)

    保留名字，作为对他的宠爱——这份殊荣对于曾经身为天之骄子的顾兰泽，或许折辱的意味更明显些。

    萧恪对待顾兰泽确实不同于常人，然而他的青睐，却将顾兰泽彻底推入深渊。顾远道想起顾兰泽身上被施加的墨刑——文字档案中只草草的记录了施刑的时间和地点，对具体的内容并没有详述，顾远道也是在十分钟前，才看到他身上被留下的惩罚痕迹。

    墨刑被施加在顾兰泽的大腿上部内侧，不同于常见的脸颊和脖颈，这个位置暧昧至极，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将受刑后的伤痕藏在他身上隐秘的位置——并非好心隐匿，减少来自旁人的关注，更像是一种秘而不言的宣告：只有掌控着顾兰泽的那个人，才能看到他美丽俘虏身上的烙印。

    墨刑通常刺青意义羞辱的字词，顾兰泽坐在床边，曲起左腿的时候，顾远道看到在他因久不见天日而过分苍白的腿侧皮肤上，有两个墨黑的汉字。

    是废太子的名字。

    萧、恪。刺青笔迹清俊，和那些刻意扭曲做丑的墨刑痕迹不同，俨然如名家手笔。

    为了给他看自己身上的墨刑，顾兰泽只穿着衬衫和简单的内衣，他手指陷进柔软的床铺，胸膛起伏着，呼吸声都在颤抖。

    萧恪在顾兰泽身上，留的是自己的名字。

    顾兰泽当时已经是犯了错的罪奴，施以墨刑后就要被驱逐出宫，幽禁在别宫，用漫长的余生等候不知何时会到来的主人，在离开之前，萧恪将自己的名字刺在他的大腿内侧。

    或许是涉及到了太子的名讳，所以档案中没有对顾兰泽的墨刑过多记载……顾远道转瞬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顾兰泽的档案简略地不止如此，他是犯了什么错被驱逐，是谁经手处理的此事都只是一笔带过。别宫中的奴宠有许多萧恪身边被下放出来的，他们的情形与顾兰泽截然不同。

    顾兰泽的经历有意被人模糊，让后来人无从知晓。

    江涉按着惊慌失措的宫奴，逼着他将肚子里相关顾兰泽的东西倒了又倒。那人从前在太子身边也只是个会献媚讨好主人的内侍，满脑子只有争风吃醋，说也说不出有用的。

    顾远道揉揉眉心，抬起手，江涉将伏在地上啜泣的宫奴拎起来，简短地命令他：“噤声。”

    宫奴噤若寒蝉，连哽咽都憋回去了。

    “你说他是玉奴带进宫里的……那就说说他吧。”顾远道说。

    小陶立刻说道，“是，兰泽少爷入宫后，那位大人时常将他和玉奴带在身边，奴婢听见他说过，若不是玉奴，险些就错过结识兰泽少爷了，还为此赏赐过玉奴，宫里当时很多人都妒忌得很。”

    “送到大人身边的人都会重新赐名，奴婢不清楚玉奴到底是哪家的，奴婢只知道玉奴被送进宫前似乎和兰泽少爷是朋友，应该、应该也是世家出身吧！”他对顾兰泽关注甚少，说起玉奴便多了不少话，想必是吃过不少玉奴的醋。“玉奴确实生得极美，满宫里面没有奴宠相貌能比过他的，奴婢打翻了他的一盏茶，就被发落出去，底下的奴才们有时候议论，奴婢跟着听，才知道……”

    他有点不敢说，偷觑了眼顾远道，见他冷冷地睨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说完：“才知道那位大人出事的时候，玉奴也跟着去了，大概是死了吧。”

    容势极盛的美人，他在太子被废、逃亡出宫后就音讯皆无，难怪别人猜他是死了。

    顾远道垂下眼睫，只有寥寥几人知晓，那人并没有死，在城中经营了一座会所，活得甚至算得上滋润。

    小陶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顾远道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他站起身，毫无停顿地经过宫奴的身边，江涉抬头看向他，对上顾远道瞥过来的，极为冷淡的目光。

    江涉为他拉开门，随后，在宫奴惊恐的注视中，书房门被缓缓关上，房间中只剩他与江涉两人。

    江涉走向他，俯视他的目光中有着微不可见的怜悯。

    “顾先生，”电话对面的人说，似乎没有想到会收到顾远道的联系，语气中短暂的迟疑后，便是难以掩饰的喜悦，“顾先生，我……我可以和兰泽见面了吗？”

    “他现在毕竟算是我的东西，”顾远道说，“想见他之前，也得见见我吧——你说呢，霍少？”

    霍如玉沉默片刻，“好，顾先生这几日什么时候方便，我来拜会您。”

    明天的时间是要留给顾兰泽的，解除他身上的那些环扣并不容易，要预留富裕的时间空档。

    “那就今天好了，”顾远道倚靠着扶手椅，懒散地定下来，“待会儿见，霍少。”

    他从书房离开，在茶室内用第二盏茶的时候，江涉回来了。他俯身向顾远道行礼，说已经处理好了。

    “先生……”他抬起头，眼神中有着犹豫。

    顾远道喝茶时不爱假手于人，他将陶壶续上水，重新放到小炉上，看着那壶水慢慢烧热。他清楚江涉想说什么，轻轻笑了一声，“想问我为什么不杀他？”

    江涉被他看破心思并不意外，低声说道，“或许处理掉那个宫奴更保险一些。”

    顾远道手里的茶喝了一半就凉了，他将瓷杯放在案上，朝着江涉推过去一点，“你有没有想过，明光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将他送过来？”

    江涉微微一怔。

    “劳役司都是各宫室打发过去的、犯了错的奴才，人员流动快，管理也混乱。从劳役司找人不是一两日功夫就能寻到的，萧恪如日中天的时候，门庭若市，伺候他的人不计其数——七年前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是这么好找的么？”顾远道问。

    江涉思忖着回答，“您是说……他的身份有假，是被安排过来说这些的？”

    顾远道有时对他的一根筋实在是无可奈何。

    “人是真的，身份也没必要作假，只是有人将他在这个时候送到我面前，要我听他说的这些话。”顾远道说。

    江涉心下一凛——人是皇帝陛下送来的，难道……

    他一副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反倒让顾远道哭笑不得。“明光想借我的手，”顾远道指节叩了叩桌子，示意江涉别光顾着乱想，忘了自己推过去的茶盏。他淡淡地说下去，“——杀个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