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all羊/共我风雪游_番外长歌/清川澹如此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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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长歌/清川澹如此 (第2/2页)

 “请母亲出刀。”

    此番跪请,是他向母亲禀明,自己已经心有所属,是一名男子。即便薛雪游身体特殊,毕竟是男儿体貌,他下定决心要去追逐,不可在不明不白时便妄自亲近,否则他绝不可原谅自己。甚至于是否能够走到薛雪游身边,却并不在他考虑之内。

    只是要一颗清清白白的心,要父母俱知,要心中所爱明白自己不是一时不明不白的纠缠,不足为外人道。要心无旁骛地追逐一份可能仅仅是,镜花水月的感情。

    “我不曾在武功大成以后,直向年轻小辈出刀!你想要请刀,却不是主动与我拔剑么?”

    独孤素声音威严肃丽。杨复澹回应坚定:

    “母亲曾说,期待下一辈之人走过与父辈相似的路,却有更多不同。在娶妻传业一事上,母亲虽然从未与我说过期待,但为人子女,而后恐怕不能传业育子,总要向母亲请罪。”

    “但情之所钟,不可易改。我决心去追逐情求,便不可不与母亲说明,也不可怀揣着欺瞒之心,与心仪之人相处。母亲若恨复澹叛逆,或即便不恨,复澹亦与世道乱悖,虽然不意,缺或许牵连母亲。请母亲出刀!”

    少年声音清润如玉,坚定温方,又内具风华意气。屋中女子宗师无声而笑,许久以后,屋门倏然拉开,淡淡的梅香不是竹林风致,容貌秾丽的华服女子朱唇微动,柳梢飞眉,腮香鹅腻,她昂然下视,语言振阔:

    “你何以自揣我是这般降恨?——若说此刻心绪,如真有恨,也当恨你不察我之心绪,当有此罚!”

    独孤素接刀横抽,她身法轻盈似云,却动静罡意,如劈彩霞、如斩虹电。素心刀在杨复澹掌中一轻,为她的主人接过,连着刀鞘挥劈在门下跪着的少年白玉似的额角,闷然一声击响,杨复澹立时向后倒去,却勉强支撑住身形,复而垂颌振岫,跪居之姿依旧澹然如雁翅俯合。

    “昔年我为嫁与你父亲,曾经确实在族内引起过一段不满。霸刀山庄是霸刀山庄,独孤氏毕竟是独孤氏,见你父亲仅仅出身旁系,又不爱扬显声名,宗祠希望我与高门贵族结亲,神策军上门提亲,但独孤氏向来不耻武氏鹰犬。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属意我与其他勋贵结缘。我不肯,便常在霸刀、长歌两处住着,常年未有回家,在长姐和亲之前,才匆匆回家见过一次。”

    独孤素按刀回鞘,盯凝着儿子白玉似的额头,边角被刀鞘猛然击出的一痕凝血淤紫,她深深而看:

    “澹为我儿,即当知我从来不惮门第、财富,或是性别。当年我为此阻困扰,如何会于此事阻拦于你?但因此事而不得轻易返家,此后因拒绝神策提亲、与家中曾涉颉颃杨氏的权势之争,逐溪仍然卷入朝廷纠斗,被人暗算而去;此后长姐斩首,家人零散,夫婿病亡,我一生因造化与自傲失去良多。时至今日,我依然视之为遗憾,却仍然不敢说,大厦之下,可护家庭周全。我不愿你学霸刀武艺,在北地受战乱风波之害,过度涉入独孤家之事。但你不过十七岁,功夫尚不及我当年,便敢说,能护所慕之人周全?”

    美丽华严的女子冷冷张唇,却有笑意,凝在不脂自红的唇角:

    “而假如他不喜欢你,你可也会守君子之礼?”

    杨复澹额角漫下红浓的血。殷殷血迹,淤紫深瘢,沾染明净无尘的眼睫。少年提气深进,坚韧未改:

    “复澹知错,不解母亲之心,确为我过。”

    “我所慕之人,如高山明雪,净不可犯。既与世无争,与人无害,且用心纯善,襄助世人,复澹在一日,便会护他周全。”

    “除非两情相悦,否则必恪君子之礼。复澹身在一日,当护所慕之人周全。”

    杨复澹俯首深拜。

    “请天地鉴。”

    独孤素按刀不语。良久以后,她朱唇笑抹:

    “既如此。你可以去追逐。但两情相悦,何其不易?你可有决心?”

    杨复澹久溺沉默,却终于说:

    “尽心,但…不可强为。假如他心有所属,我便抚琴送歌;一人远行,我即相送折柳。睽违经年,我当表青草又绿;毕生不见,我执长久相思。凤凰上下,亦知仅栖梧桐。倾慕一心,何惧年华易改?”

    似乎若少年意气,合该说:我决心已定,必当掇获。但独孤素为之顿足,竹林忽静,昔年梅花开落,也曾有人在迷蒙情切中,待她柳眉杏眼,静而又怯;

    ——“你追逐我,我的志向却不仅仅是一人意,而是江湖的鸿鹄之志。你可有决心?”

    ——“不曾…有所决心。假如姑娘心有良人,则我不会纠缠。但当如明月,只在我心高悬。”

    女子垂睫,忽然螓首昂抬,在秾艳的微笑里掷地有声:

    “好!杨家少年,我应你。”

    ——“竟是如此么…杨逐溪,我只应你。”

    “昔年澄霞短刀曾为他人折断,你父亲与我相识于此处,为修缮此刀,他历经千辛万苦上风雷刀谷请人复铸,又在王维先生门下请亲师镌刻刀铭,赔罪于我。‘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垂钓之闲志,我与他未能够共同实现。这是他所留誊给我所存,唯一一首情诗…”

    独孤素展刀缓缓,用来敲打亲生儿子的,正是短刀的刀柄。她将刀递到杨复澹掌中,少年一点、一点地抬起清明俊秀的脸,流下的鲜血蜿蜒淋漓,却丝毫无损他的秀丽澄澈:

    “复澹谨知。”

    “杨氏与独孤氏,皆不出变节之辈。”

    “我心素已闲——”

    独孤素将手掌抚到儿子头顶,似乎感慨,似乎追忆,似乎当歌,似乎低叹。

    杨复澹抱琴负剑,在藏剑山庄薛雪游的居所中,挥开重重纱色帷帘,在薛雪游怔然清丽的身姿前缓缓奉掌,垂颌递琴,琴名相知剑相守。

    如星慕月,如羽扑峦。

    万般情阻,我心无转圜。

    “——清川澹如此!”

    请留磐石上;信我无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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