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语寻梦楼》系列_【卷二】其四 灰鹰的梦(06)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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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其四 灰鹰的梦(06) (第1/2页)

    灰泽与陆雨燕开始有了联系。

    他向雨燕坦承自己的职业,对方听见「警察」这两个字时所皱起的眉梢,那一闪而过的纠葛,灰泽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忘。然而,仅止一次,之後的雨燕努力恢复着笑容。

    起初的闲聊总是笨拙,有一搭没一搭的。逐渐熟稔彼此後,可有可无的寒暄、闲话家常、兴趣与喜好、或是有关彼此学业与实习的各种趣事,都能成为联络彼此的桥梁。灰泽格外珍惜与雨燕相处的种种时光。

    他们也会相当有默契地避开与陆丹歌逝世有关的话题;许辉良则更不用提,灰泽从未打算唤醒她试图忘却的记忆。

    唯有一点例外,就是雨燕每年都会回家乡,到存放着丹歌骨灰的佛殿悼念。

    起初,灰泽询问她能不能让他陪同,她没有拒绝,年复一年,就此定下了这没有白纸黑字的成规。到了每年秋季,两人总会一起前往烟云浓厚的雨港。

    灰泽逐渐T悟到,他对雨燕的情感与亏欠就彷佛根尖刺,长年扎在心里。

    不是那种会刺穿心脏瓣膜的铁钉,而是有点像鬼针草,黏附在他的肌肤上。鬼针草不会产生剧痛,但黏得牢,平日没有特别感觉,这根刺却会时不时浮出他的心灵表面来彰显存在感。

    每年替陆丹歌吊丧的时节来临前,他总得再cH0U出时间拜访别的地方。

    陆丹歌逝世的日子与许辉良的忌日,两者时间点相近。事实竟然讽刺到这种地步,灰泽反而想发笑。他在舅舅的坟前露出落寞的笑容。

    忌日时节,灰泽会在墓地遇见许辉良的nV儿。他的表妹。

    「……我,记不太清楚爸爸的脸。」

    表妹总会b他提前一步来扫墓。是个与许辉良气质天差地远,丝毫没有遗传到父亲严肃与锐利的娇柔nV孩。

    「就算看了照片,也觉得,有点陌生。」她蹲坐在刻有许辉良姓名的墓碑前,「我有听mama说,以前我还小的时候,看到爸爸的脸就会哭,让他很沮丧。」

    「没办法,舅舅长相就是严肃了点。」灰泽m0索着记忆中许辉良的模样,有亲戚曾揶揄许辉良那张脸天生适合担任官兵抓强盗,「不过笑起来很和蔼喔。」

    「我也想……看看,他笑的样子。」

    「你……」灰泽沉默了几分,鼓起勇气问:「会憎恨陆小姐吗?」

    「我不知道。」

    表妹摇摇头。

    「这件事究竟是意外,还是蓄意,我们都不可能明白了。要提到恨的话,我也不太懂。」她说话时,声音像雏J一样细细小小的,「因为不知道恨不恨,所以,我恐怕……也不知道该怎麽原谅。」

    「嗯。」

    「我听说,那个人……陆丹歌小姐,有个孩子。现在或许还很难,但是我希望她……我希望我们,总有一天,都能好好面对。」

    「我也希望。」

    灰泽轻轻m0m0她的头,掌心传来一GU倾斜的颤动,表妹正垂下脸,盯着地面。

    「灰泽表哥。」

    五官酸涩成一团,她颓丧着身子,垂下头。几滴水珠落下地板。

    「我好想……再见爸爸一面……」

    灰泽心头一震,除了陪伴她哭泣以外,他办不到任何事。

    这类束手无策的旁观者角sE,他总共得经历两次。在许辉良的遗属前,在陆丹歌的nV儿前。每当担任这种职责时,除了无能为力的虚脱以外,更有无从摆脱的罪恶感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再度、无数次地反刍着雨燕的背影。

    灰泽逐渐无法厘清自己的界线。他当初究竟是为何接近陆雨燕的呢?

    因为想挽回替许辉良酿下的罪果?纯粹替陆丹歌的遗属感到可怜?当初抱持着肤浅的半调子心态来到陆雨燕面前,落得这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全是自作自受。

    那麽,要放手吗?

    乖乖坦承真相,告诉雨燕自己只是为了赎清家人的罪过而接近她的,只是出於儿戏般的好奇心才来到她身边,真是对不起,他不该这麽自私的,就到此结束,别再碰面了吧。

    用不着扪心自问,灰泽也明白自己办不到。

    早在他与陆雨燕相遇,看见陆雨燕怀抱着悔恨与苦痛时仍没有逃避,努力孕育出坚强温柔的yAn光时,他就已经被这个人深深x1引。无法自拔地。

    於是,那天夜里,灰泽做梦了。

    他再度梦见了名为许辉良的鬼魅。

    雨燕再度来到陆丹歌的塔位前,用乾布擦拭骨灰坛表面的灰尘。灰泽静静地守候在她身边。

    「之前把坛子打翻了,对不起。」

    雨燕通常来到丹歌面前,总是会唠叨起来,她会轻抚过丹歌的相片,笑着诉说这阵子发生的各种日常琐事。说着说着,笑容不知不觉扭成一片,最後流下眼泪。

    今年也是如此,她的笑容愈发僵y,最终还是红了眼眶,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她的面颊。见她这副模样,灰泽也感到一GU酸楚冲上鼻尖。

    他的脸庞酸涩地扭曲,眼角徐缓地发热,物理上已经做好哭泣的准备,却在指尖拂过雨燕沾满眼泪的脸颊时,灰泽发现自己早已丧失了流泪的勇气。

    「……你已经很努力了,至少在这个时候,用不着勉强自己。」

    不能哭,他没有资格哭泣。

    他与她,是加害者与受害者。

    背负着许辉良罪名的家属,是同罪。

    雨燕的泪珠好似雨势,他用拇指抹去夺眶而出的眼泪,又有新的泪水孳生。灰泽强忍下x臆的苦涩。

    「想哭的时候就哭出来,没关系。」

    连我的份一起。

    我没有资格哭泣,但是你能代替我流下眼泪,就某方面而言,这也算是一种质量守恒定律。他一面想着这种无关紧要却又悲哀的小事,m0m0雨燕的头。

    「用不着担心,我会陪在你身边,我会一直在这里。」

    这个当下,灰泽再怎麽不愿正视也明白了。

    家庭、血脉、身份、学业与职涯、从今以後的人生,早早就被安排套牢的他向来没有选择,也无从选择。

    陆雨燕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余地的他,好不容易靠自己的意志寻觅到的栖身之所。

    「……柳先生,一直以来都很谢谢你。能遇见你,我说不定把这辈子的好运都用光了呢。」

    不,拜托你别这麽说。

    我根本不是什麽好人,我只是希望能够尽可能减轻许辉良犯下的罪过,所以才会装作温柔T贴的样子。

    「因为有你在,我相信……从今以後,我一定也可以试着原谅人,帮助人。」

    千万不要原谅许辉良。

    不要因为岁月冲刷记忆而顺从心中的愧疚,倘若恨意能够化为你存活下去的动力与食粮,你大可以继续憎恨下去,用不着强迫自己原谅。

    拜托你不要恢复当年的记忆。

    不要就这样原谅罪犯亲属的我。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会替你加油,有任何我能帮上忙的事,尽管告诉我吧。」灰泽说。

    「我也想成为像柳先生这样的人,我办得到吗?」

    「一定可以的。」

    「那麽,如果成为了警察……就可以稍微接近那个警察一点了吧。」

    有一刹那,灰泽无法解读雨燕说的话。

    「说不定就能知道那个人的想法……理解事件发生的当下时,他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心情了。」

    「……」

    「我没有什麽宏远的梦想。要成为伟大的人,根绝犯罪,好让世界上不要再出现和我一样的受害者什麽的,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我说不出口。我知道事情没这麽简单。」

    泪水贴附在睫毛上,她粗鲁地用手背抹过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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