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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离散 (第2/2页)
子攀墙而出。 初开的栀子洁白娇美,可惜生在这偏僻的路边,无人欣赏。 韩非突然没有由来地想,他那时感慨的,究竟是巷角娇花寂寞开,还是如此芳菲,自己身边却没有能一道赏花的人? 这其实算不上一个问题,因为答案已然在他的心中。 “我明日动身前往新郑,”韩非从收拾好的包裹里重新取了笔,蘸墨写道,“夏末城中景色宜人,不知届时可有幸邀卫庄兄共饮一杯?” 这声“卫庄兄”,他自两人初见时就想提,只是看卫庄疏离的模样,恐怕弄巧成拙,迟迟没喊出口。不料今晚卫庄居然回了他一时兴起写的闲话,这才终于将这声兄称了出来。 一封信很快写完,韩非润了润笔,一时竟有种难以言喻的高兴,他又把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忽然又觉得整件事理应如此—— 就像是他当日看到画像上卫庄那双冷冽的眼睛一般,他理所应当叫出这一句卫庄兄。 韩非重新将木鸟放飞出去,只觉得心中那阵喜悦难平,抬头看去,仿佛连天上的月亮都显得更美了些。 这样开怀的时候合该有酒,可惜今晚夜已深,附近的酒馆只怕都已打烊,韩非直叹可惜,转头看到了墙上挂的长剑。 这把佩剑的形质朴素,是他刚来时屋里就有的挂饰,韩非心中一动,上前将它取了下来。 他多年未曾拿剑,昔日那些剑法招式更是大半还给了先生,只记得拔剑后一个起手式,剑刃在月光下擦出一道冷辉,映亮了他桃花般的眼睛。 经年不练,他执起剑来动作居然依旧干脆漂亮,倒也无怪他提起不再学剑,母亲特寻来的剑术名师也觉得可惜。 原来如此。韩非想起他从前为何放弃学剑了。 韩非挽了个剑花,将长剑归入鞘中,昔年同母亲说的那句“何愁找不到第一流的高手来我麾下办事”仿佛犹在耳边。 时过境迁,云妃驾鹤多年,可这天下第一流的高手,他却已经找到了—— 再不会有比卫庄更好的了。 不是这天下再找不出一个武艺比卫庄更高的,而是在他心里,再没有一个比卫庄更好的。韩非心如明镜。 只是这一回,韩非没有在次日清早收到回信。 卫庄一连几日都在太行山。 月前他在残月谷见了盖聂一面,顺手料理了数十追杀盖聂的秦兵也是真的,可他之所以出手,不过是为了能不被旁人打扰地与盖聂一战。 可惜盖聂并没有同他交手的意思,期间尽顾着身边那个累赘小鬼。 卫庄知道那孩子是盖聂挚交荆轲的儿子,最初他得知师哥有了这样一位好友时,纵使嘴上冷言,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连带着几分羡慕。 剑客总是孤独,可没人想要永远孤独。 卫庄从来不否认他想要个好友,只不过他行走江湖的这些年里,所遇的尽是些蠢货。卫庄从不认为这是他自己的问题,只觉得若是让他与这群蠢人作伴,还不如就这么形单影只一辈子。 因此他就从没明白盖聂选择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亲手杀了挚友,转身又拼死保护挚友的孩子,图什么? 倘若他与师哥易而处之,好友前来行刺,他才不管那殿上秦王死活。 不,卫庄想,其实他们到底不一样,他一开始就不会给自己找个“主子”。 残月谷那一日的相会,他与盖聂还没正经交上手,就被墨家还有项氏一族出来搅局,卫庄心中难平,事后他派了几个刺客远远缀着,打听到盖聂似乎被带进了墨家机关城。 说来也巧,卫庄先前才带了韩非进机关城,转眼自己又来了一趟,“一线天”的岩壁下漏下的阳光依旧细得像条金线,亮得直晃人眼,可卫庄的心情却又不同了。 他看着前方空荡而寂静的深谷,突然没有由来地想,其实与那位聒噪的小公子同行也不错。 韩非虽然常说些叫他没法接的胡话,却也不乏妙语,两人一道骑马赶路,还能间或聊上几句,就不会像眼下这样,尽叫卫庄想起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除了一较高下,卫庄此行还有一件事需单独同盖聂谈起。 他有好一阵子没见师傅,这原本是常有的事,卫庄初时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几日前他重回鬼谷,却在主厅内看到了被留下的掌门戒指。 那戒指被放在一件叠放整齐的布衣上,显然是有意为之,而取下掌门戒指意味着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等卫庄再回到住处时已是夏至。 这半个月里韩非陆续给他写了许多封信,可谓时时想念。 自然,韩非就是再如何有能耐,也难寻来那么多只鬼谷的机关木鸟,因此除了打头的第一封,其余的系数被塞进了另一只代号为“十一”的机关木鸟中。 这只新的木鸟是韩非先前求见荀子时,同一并在场的鬼谷子讨要来的,彼时韩非虽开口提了,心里却实在没抱什么希望,不料鬼谷子竟一口答应了,想来该是看在他老师的脸面上。 卫庄看到书桌上那只写了“十一”的机关木鸟时略微有些惊讶,要是他记得不错,这木鸟本该在师父手里。 或许鬼谷子的失踪另有隐情?他怀着这样的疑虑打开了木鸟,匣子里倒出来的居然是整整齐齐一叠信件。 卫庄的眼皮一跳,这时候他已经知道寄信人肯定不是鬼谷子,展开了其中的一张绢布,信上的字体是他熟悉的,不看落款也知道写信就是那个“韦菲”。 韩非这次的来信比从前都要更长些,讲的是他抵达新郑后的见闻。韩非惯写文章,一些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落到他笔下倒也显得生动有趣。 这木鸟中的信件委实有些多了,卫庄粗略将每封信看了,从头到尾没见半句委托,尽是今日吃了些什么点心,轩辕湖里荷花初绽一类的家常闲话。 若说前几封卫庄还能耐着性子通读,到后头不免也有些腻味,心说这公子哥未免太过闲散了,整日赏花吃酒,连点正事也不做吗? 卫庄素来没有与人聊闲的心思,先前回复韩非寄花的那回,大约只念在两人有几番往来的交情。可单单金钱上的往来,这样的“交情”又能有几分呢? 说到底,卫庄也并不是真缺韩非的那几锭金子。 “夏天就要过去一半了,”那信上写道,“卫庄兄还不给我回信吗?” 卫庄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称呼,倒说不上有多么排斥,只是这样言之无物的来信,几封过后,他渐渐看得也有些不耐烦了。 卫庄暂时没想到韩非究竟如何得来鬼谷子手上的木鸟,但这件事在卫庄眼里倒也不怎么关键,毕竟他不觉得真有谁能强行从鬼谷子手里抢来这木鸟。既然是师父自己给的,便自有他的道理。 他将满桌的绢布收了,余光一瞥,看到了桌角那只仰躺的九号机关鸟。 “来信我看了,”卫庄在回信中写道,“以后若你能只提关于委托的内容,就再好不过了。” 他自觉已把话说得十分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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