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1/1页)

    夜里又下起雪，卓府之中烛火通明。卓翼宸抱着汤婆子钻进被窝，眼巴巴望着卓翼轩将屋里的蜡烛一一掐灭，直到取下他床头蜡烛的灯罩子，他在幽暗暖黄的光里小声说话：“留一盏。”

    “哥哥等一会儿再走，就一会儿。”

    “怎么了？”卓翼轩把灯罩个又放回原处，坐下来，替卓翼宸掖了掖被子，嗓音格外温柔，“都是小大人了，还怕黑？”

    “等我睡着了再走吧。”卓翼宸对今天的事心有余悸，还有离仑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从被子里深处一根手指，扣着卓翼轩的衣袖角，“哥哥你答应那个人什么？”

    卓翼轩笑了一下，云淡风轻道：“他拿走了槐鬼离仑善体的收录册。”

    “哥哥…为什么这么干脆就给了他，万一……”万一他就是离仑呢。卓翼宸说不出口，他害怕因为自己让哥哥陷入困境。

    卓翼轩把扣住他衣袖的手塞会被子底下：“因为宸儿是哥哥最亲、最爱的人。”

    “可是…”

    “爹娘不会怪我，也没有任何人能怪我。”

    “……好。”卓翼宸闭上眼睛，“我睡着了，哥哥你早点回去休息。”

    卓翼轩嗯了一声，回想带回卓翼宸之前。

    凫徯鸟来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卓翼轩随它赶到鹿台山。鹿台位置高耸，顶峰草木难生便光秃空旷，唯有一株五人合抱的参天古树盘桓于此。树下有一玄衣青年，他面前的石桌上摆放了一套雅致别趣的茶具。

    他刚一落脚踏实，青年便倒出一杯热茶，搁置在桌案对边边沿，不咸不淡道：“卓大人你来得太晚，这茶热了又热，味道差了几分。”

    卓翼轩环视一圈，这周围毫无藏人之处，据小蠲描述掳走宸儿的人之样貌，当是此青年无疑了。似妖却无妖气，不然云光剑早就震鸣提示了，可观他一身诡异灵波流转，也不当是寻常修仙之士。

    “阁下掳走吾弟又差信使告知在此地，想必是有需要卓某的地方。不妨直言。”卓翼轩就凳坐下，二人视线齐平，离仑勾起嘴角，卓翼轩却是笑不出。

    “卓氏归靖楼藏书千万，其中可有一册记载槐鬼离仑之书。”

    “……”

    “传闻槐鬼双身，一为恶一为善。两百年前槐鬼善身被卓氏先祖所伏，收录于归靖楼。一卷残魂之帛，用来交换幼弟，不过分吧。”离仑食指磨砂着茶杯边沿，这归靖楼说来神秘，里间收集万妖却无人看守，谁都能进得去但无法将书拿出来，这得益于归靖楼之上强大的法印。

    离仑善身被困在归靖楼数百年。于离仑而言，他与善身生死不依，却在修为上阴阳相补缺一不可。他必须得将善身掌握手中。现下有让卓氏心甘情愿献上的机会，何乐不为。

    卓翼轩护短，对幼弟疼爱有加，这个协议自然是容易达成的。一个人有了软肋，他就不在无懈可击。以前的卓氏首领若是有卓翼轩的一半多情，万事可谈，他也不会借来一把琉璃净火将归靖楼烧了干净。

    离仑思及此方觉不对劲。他抬眼看卓翼轩，是了，那时卓氏的首领不是卓翼轩。他抓来卓氏首领的夫人以此相要挟，逼迫他交出善体，不想卓氏首领宁可一箭射穿他夫人的胸膛也不愿意交出来。

    意外打碎琉璃盏，琉璃净火倾泻而下，将归靖楼上的法印灼破，高楼瞬间燃起大火，足足烧了九日。善身与之焚毁，也是在那之后，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在修炼上有突破，这才明白过来他苦苦分出本体的善身竟是他提升自己的关键。

    火烧归靖楼应该是卓翼轩去世或者退任以后的事，不然他那时为何没见过卓翼轩和卓翼宸。

    总不能是卓氏将归靖楼修复了。卓氏一族有起死回生的能耐？

    离仑脸色变得复杂，那颗破珠子到底给他设了个什么迷魂阵。如若身处梦境，他现在的“交易”岂不是荒唐可笑？可世间少有道行比他还高的妖魔，能让他轻易入梦。但不是梦境而是真的身处过去时空，又为什么和记忆对不上轨迹。

    卓翼轩却道：“阁下何以听说？我归靖楼之中并无此妖。”

    离仑似不经意间想起：“你可认得东乡？说来我与她也颇有些缘分。”离仑记得当时那位卓氏首领唤他夫人便是这个名字。

    卓翼宸脸色一凝，青年人口中的名字，正是他和宸儿的生身母亲梦东乡。修仙者容貌不辩年纪，卓翼轩很难从青年人脸上看出什么，但他面色很快恢复如常，道：“未曾听过。”

    离仑叹了一口气，拂袖收走桌案上的茶具：“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那你是打算如何从我手里带走你弟弟。”

    “凭你，手中的剑？”离仑认出云光剑，这柄剑在卓翼宸手中，没少往他身上招呼过。皆说神兵有识，认定唯一一个主人，这后来不也易主了？

    瓜可强扭，神兵可亦可换主。

    卓翼轩并不急躁于搭救卓翼宸，反而牵出方才他们中止的话头：“你是槐鬼离仑。”他又稍稍停顿，再启口，“的恶体。”

    离仑并不隐瞒，“是。”槐鬼离仑即便只是恶体，卓翼轩也无法能从他手底下毫发无损地带走卓翼宸。

    卓翼宸思绪回巢，他关好卓翼宸屋里的窗户，在门口停了停，随手布置了一个法印在门扉上。掉头去了归靖楼。

    “是…”卓翼宸的声音刹那扼杀在一只大手下，他被人从背后钳制住手脚，口鼻也被捂实了发不出声音。

    “人就是蠢，以为小小法印能挡住我？”来人显然是离仑，“善体是真，想来现在确实是真实存在并非虚幻。”

    离仑心头窝火，一颗破珠子居然真有能力将他送回过去。

    “你迷惑赵远舟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方才一样？”离仑早就候在屋外，等卓翼轩离开，他并非是怕卓翼轩，乐道于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偷吃。

    少年人身形瘦削，离仑堪堪一抱，薄唇贴着卓翼宸的颈侧悄声说话：“你确实很能迷惑人。”

    方才一刻，卓翼轩察觉法印有异动，便马上从归靖楼赶来，卓翼宸门外恰好灼亡一只凫徯鸟。

    卓翼轩仍有一丝不放心，停在靠床最近的窗户旁边，推开一丝缝隙往里看，见人睡颜安稳，他才轻手轻脚捡起凫徯鸟离开。

    “你刚刚怎么不叫住你哥，就这么怕我杀了他？”

    卓翼宸不吭声，哥哥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既然愿意用记录册交换，硬打肯定是没胜算，恶妖的修为应该是甚于哥哥的。他不敢拿哥哥的生命安全做赌注。

    离仑捏着卓翼宸的下巴，鼻尖轻轻嗅上这枚尚未成熟的青果：“卓翼轩对你应该不止是兄弟之情，他看你的眼神和赵远舟一样。”

    “你不要污蔑我哥，我也不认识什么赵远舟。”卓翼宸浑身抗拒但又躲不开，离仑的呼吸扫在脸上让他极度难受，居于人下不得不低头，语气也软了些，“你快松开我，有话好好说。”

    “我跟卓翼轩的交易结束了，但是我和你的交易还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