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2/2页)


    “我不该去碰你的那件衣服，我不知道。”灵胤扭过脸去的，别别扭扭，声如细蚊。

    “什么？?＂常微与掏掏耳朵，灵胤的服软让他微微诧异。灵胤本就不是什么蛮狠不讲理的人，被封进灵棺里也还只是个曾许凌云志的少年郎。

    “没什么，你可以走了。”灵胤耳尖红得都快能滴出血，不自在的拧眉道。

    意外的是常微与拦腰将他捞起来，“脏死了你。＂

    褪去衣物的灵胤在常微与的注视下走进水中，清晰而不过分浮夸的肌理宛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人鱼线顺着精劲的腰没入水中。

    常微与瞳孔一震，几百年前灵胤身上被骨刀划出的邪灵图腾血rou模糊，这种诅咒似的邪术让生者生不如死，死者神识震碎。

    几百个日夜，灵胤独自一人躺在黑暗的灵棺里，忍受着伤口溃烂焚烧，再到结痂钻骨，反反复复，求死不能。

    许是常微与的目光太有存在感，灵胤不由自主的回了头，对上常微与复杂的神情，疑惑问道:“怎么了？”

    有了刚才的插曲，两人之间得到了微妙的安宁。

    瀑布声太大，几乎震耳欲聋，常微与坐在不远处的巨石上，恍惚的摇了摇头。

    水雾四起，常微与躺在石头上，望着头顶的浮云出了神，指间里的柳条绕在他的手臂上，青葱稚嫩。

    他想起幼时母亲将他抱在膝上，给他唱江淮的名曲，他没去过江淮，却早就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做了无数个关于江淮的梦。

    母亲不是坊子里最有名的女人，但她却是小微与心目中最美的娘亲，她是山间的清风明月，江淮的岸芷汀兰。

    母亲的病逝对于常微与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他站在家门口等母亲回家，站在坊子前，站在乱葬岗边上。

    母亲是被阴气缠身，饱受病害折磨去世的，有人说划破皮肤就能阻止阴气侵害，所以她临死前总是拿小刀割微与，她试图用这道听途说的野法子保护她最爱的孩子。

    每道刀伤落下，他都能感觉母亲又离他远了些，密密麻麻的刀疤是小微与对生命未知的恐惧。

    可惜母亲终究是不忍心使劲，她连最后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长大过程中的常微与翻遍了所有的书册，却都没找到那个让生命垂危的母亲颤抖着举起刀的偏方。

    每个皓月当空的夜晚，常微与都会梦见她。

    那些刀疤随着年龄的增长只剩下了浅浅的白色，但彻心的痛却永远留在常微与心中，灵胤身上杂乱无章的刀伤勾起了常微与埋藏已久的痛楚。

    贪图长生的刀口更痛，还是苦于阴阳两隔的更痛，常微与难得其解。

    常微与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灵胤问道:“疼吗？?”

    “什么？?”灵胤披着常微与的衣裳，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侧腰，“不疼，它又快结痂了，我都习惯了。”

    是啊，常微与又何尝不是早已习惯了呢。

    他从袖子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瓷瓶，“好药，赏你了。”

    灵胤伸手接过，低头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生前的名字叫蒋胤。”水雾朦胧了他的眉眼，看不清神色。

    “生前？谁说你死了的。”常微与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拔来的的狗尾巴草，咬了咬，“蒋胤？?我也听过一个叫这个名字的，是个将军。“

    灵胤忽然没了声响，常微与半瞌着看了他一眼，却见灵胤一副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不禁心下一动，猛的坐起身，“蒋胤？是那个十二岁便随父出征的少年武将？”

    “你是怎么知道的。”灵胤不解的看着他。

    “我...我听过这个话本。＂常微与恍然的笑了笑，原来世间芸芸众生在冥冥之中早已有个安排。

    母亲哄他入睡前会讲些话本，翻来覆去的总是那几个英雄古事，其中蒋胤少将军的故事最深入常微与的心。

    而如今几百年前的主角如今就站在他面前，实乃天方夜谭。

    “话本？话本里还写了什么？”

    常微与迟疑了一下，放轻了声音道:“里面说你十六岁征伐北疆，战死了。”

    “这样吗？?＂灵胤有些自嘲的笑了，垂下的眼睫生出几分失落。

    常微与罕见的有些语塞，挪挪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师祖！”

    “道祖道祖！！”几声七嘴八舌的嚎叫从远处传来。

    这群小弟子不被允许进云居，平日若是有事便都是这么唤他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常微与天天在此地杀猪。

    常微与头疼的将门推开，年纪最小的玄风脸红脖子粗，还维持双手做喇叭的傻样子。

    “做甚？”常微与没骨头似的靠着门框，睨眼瞧着这群呆鹅。

    弟子们早就习惯了道祖这幅欠模样，依旧兴致高涨的:“明日是花灯节。＂

    玄风挤开面前的高个子，仰着肥嘟嘟的小脸，眼睛亮晶的:“师祖哥哥，我们可以去吗，可以吗？可以吗？”他问一句便凑近一些，就差往他身上爬了。

    常微与捏了捏他白嫩的脸颊，戏谑道:“这么想去啊。”

    “嗯嗯嗯。”玄风点头如捣蒜，要是有尾巴，恐怕得摇成小旋风。

    “那就去呗。”

    “那师祖要一起去吗？”站在一旁的玄木说。

    常微与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我...你们去吧。”

    常微与回到云居时，灵胤正坐在椅塌上翻看他扔在地上的闲书。

    即便是坐着，他的脊梁也挺得笔直，素灰的常袍穿在他身上，显得矜贵高雅，难以高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