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1/1页)

    蓝铮还是觉得公子羽有些太过多虑了。

    他刚才那番话又没直接喊他一声龙首，谁听了都不会多想一句去，但公子羽还是极小心地遮掩过去了。

    自沈孤鸿当上龙首，公子羽出来行动之时他就一直很谨慎，瓜田李下，沈孤鸿叫他走，他不多行一步，叫他说话，也不多说一句。他把自己当做一件称心如意的工具，与沈逆风比起来不遑多让，甚至连沧浪剑都不带在身边了。

    说起来蓝铮还撞见过青龙会旧部来找公子羽，不知公子羽发现他没有，他反而倒是将几人对话全都听到了耳中。

    沈孤鸿力图将青龙会创建成一个对国家对百姓有用、可堪大任的武林组织，事实上蓝铮愿望也是如此。对部下也是不同公子羽时期的严厉要求，这群人在公子羽手下作威作福惯了，如今猛地要叫他们行善，就好比逼着窑子里的龟公剃头念经，可憋坏他们了。

    现在得知公子羽没死，他们心思难免活泛起来，想着让公子羽重掌青龙会，重振昔日雄风。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直诉公子羽这般的人物在沈孤鸿手下多么的委屈，浑然没发现公子羽已经非常不高兴了。

    若他是曾经的公子羽，那么这群人必死无疑，可他现在已经是被沈孤鸿养熟了的阿雁，獠牙虽在，也不会僭越沈孤鸿露出来。

    公子羽严词拒绝后，还是蓝铮处理了这些人。

    他们已有二心，留着恐成后患。

    也就是因为此事，蓝铮笃定公子羽对沈孤鸿是认真的。

    公子羽的爱就是这么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心细如发顾全所有细节，也无怪乎有人为之癫狂疯魔。

    蓝铮想，但愿沈孤鸿不是这样被感情左右的人。

    沈孤鸿闭眼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明明是在自家书房，却没有一丝放松的感觉。他手边放着一封拆开的卷轴，上面大意是与天峰盟领地归属已经划分完成，青龙会比天峰盟要少三成，后面便附上领地归属的详情。

    这三成，换的是公子羽的命，而他的命，远远不是三成地能换来的。沈孤鸿理亏在公子羽身上，被唐青枫抓握住了，以后双盟所有重要的决策，青龙会都少不得吃亏。

    沈孤鸿烦躁地将卷轴摔出去，却没砸在地上。在门口正准备进来的公子羽眼前一黑，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了卷轴，强劲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

    公子羽飞快扫了一眼卷轴，将手里各舵的传书放在沈孤鸿面前，又将卷轴收在书架上，直到出去都没说一句话。

    沈孤鸿无动于衷，夕阳渐沉，皓月东升，直至清晨院种花草起了白露，他都一直待在书房。

    直到太阳高起，公子羽又来给他送新一天的章程，他眼皮也不掀，直接吩咐道：“你跟刘叔去一趟燕云买马。”

    公子羽动作一顿，点头应道：“好。”

    然后再没多说什么，出门准备去了。

    沈孤鸿捏紧了拳头，砸在书桌上。

    买马这种事情，随便一个仆从都可以去做，甚至街上抓一个乞儿，都能去做，独独他公子羽不能去。他是沈浪的子孙沈孤雁，是武林第一人公子羽，怎么能囿于这些琐碎小事，成为一个……随从？

    他该反抗的，该趾高气扬地挑着眉，如小时候的无数次，用那种轻狂的语气质问：“凭什么？”

    这才是他心高气傲的弟弟。

    而现在的公子羽，这个被醉心花cao纵写在梦境的公子羽，让沈孤鸿觉得，自己割让出去的那些领地，被唐青枫掣肘，都是不值得的。

    公子羽并不知道刘叔是谁，青龙会如今他能说得上话的也就蓝铮了。他找到蓝铮，将事告诉了他。蓝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道：“就这点小事你还准备亲自去？”

    公子羽倒不觉得怎样，他理所应当地答：“大哥的话，我自然是要听的。”

    我看你是疯了，蓝铮想。他说：“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现在这般装乖卖巧，等他发现你恢复了记忆，就不怕尴尬吗？”

    公子羽坦然道：“只要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蓝铮愕然：“你就打算装一辈子？”

    “我本来是打算告诉他的……”公子羽想起了很不好的事，他皱起眉头。

    他是准备告诉沈孤鸿的，将醉心花香囊还给沈孤鸿，告诉他不要再用这种东西了，他想起来了一切，想起他们在伏龙谷五年里的暗自争斗，想起他击碎父亲棺木愧然离谷，想起他们之间的不死不休。可是都不重要了，他爱他，不是因为醉心幻境里编造出来的回忆，不是醉心花的迷惑，而是他丢了醉心花后，坐在月下冷静地想了许久，发自他本心的，爱他。

    “醉心幻境没法凭空生出不存在的东西。”

    在他离开开封找寻真相时，遇到的移花弟子这么告诉他。

    他后来想了想，沈孤鸿当时与他一起进入的幻境，那有可能两人的记忆开始共享，沈孤鸿为他编织的自己驻守伏龙谷等他的谎言，自己看到的那些模糊影像，其实都是沈孤鸿自己的经历。

    所以才会心痛得……那么真实。

    他本来就是想把这一切告诉沈孤鸿的。那段时间沈孤鸿心情不好，又被他看到领地归属的事，他心思通透，知道这一切问题都因自己而起，恢复记忆这种事就再也不敢说了。

    公子羽想要弥补，所以不管大事小事，都要帮沈孤鸿做好，哪怕是买马这种看起来很折辱他的事。

    蓝铮还在等着他的话，公子羽却不准备说了，这些事情本就不足以为外人道。他屈指敲了敲桌面：“所以刘叔是谁？”

    蓝铮憋了一肚子好奇，还是带着公子羽去找人了。

    公子羽启程去燕云那天，沈孤鸿没有去送，他和蓝铮在总舵喝着茶，蓝铮看着他自若的样子，忍不住大胆嘲道：“沈龙首可真是狠心。”

    沈孤鸿一扬眉梢：“怎么说？”

    “他可是公子羽！”

    “那你觉得他现在如何？”

    蓝铮咂摸片刻，诚恳道：“气势全无。”

    “是啊，气势全无。”

    沈孤鸿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