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页)

    公子羽被秘密送回伏龙谷时重伤垂危，容素问替他包扎了外伤，只道其他的伤究竟如何得等他醒来才知道。

    可谁都料不到，他竟然就醒不过来了。

    他可是公子羽，前不久还在江湖翻云覆雨的公子羽，那个被誉为武林第一人的公子羽，怎么可能因这一点点伤，长眠下去？

    容素问不知第几次前来，试图以针唤醒公子羽。寸余长的银针从他指甲与皮rou相连的地方刺进去，普通人遭此一针定然会痛到惊呼，铁打的汉子能承住五根属实意志坚定，而公子羽十指被针扎至淤青，却没有丝毫反应。

    他已经是个活死人了。

    容素问看了眼在这守了几天的沈孤鸿，沈孤鸿很是疲惫，眼圈是接连几天熬夜不休的红血丝，知道他这几日为护住公子羽耗费了太多心力，她说话却不是太客气：“他若再这么睡下去，只怕最后只会落得个渴死的下场。”

    沈孤鸿揉了揉太阳xue，说话已经不是那么有中气：“姑姑直说吧。”

    “与其吊着他的命让他慢慢等死，倒不如帮他一把。”

    “我还是不肯相信，”沈孤鸿叹息一声，牵过公子羽的手，取下银针，敷药，包扎，他做得娴熟无比，因为他已经这么做了很多次了，“他好好的，没有内伤，外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怎么就是不愿醒呢？”

    “或许只有在梦的那端，才能让他觉得愉快吧。”

    一番无心的话倒是点醒了沈孤鸿，他忽然抱起公子羽出门，迎面碰上沈逆风，他脚步不停，吩咐道：“备马车，叫薛无眉过来，再去信天峰请唐青枫一聚。”

    薛无眉还是第一次为别人易容，还是为一个活死人。

    她拿着有食指粗细的小刀细细雕琢着一块假皮，马车在微微摇晃，她的手并不是太稳，她甚至有认真地想过若是一不小心划破了这个正在被她易容着的人真正的脸皮，那后果会是如何？

    马车车厢四角都点了油灯，被琉璃罩子装着，车里算不上暗，沈孤鸿坐的那块地方照不见光，让他的表情也跟沉着似的叫人压抑。

    薛无眉抬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还是别犯他的晦气，将手里的刀捏得更稳了。

    易容得很成功，公子羽的发也用特殊的植物汁液染过，和普通人的黑发别无二致。至少那多智近妖的唐青枫就没看出破绽来。唐青枫绕着易容过后的公子羽转了一圈，好好打量了一番沈孤鸿，用扇子点了点公子羽：“你要我帮忙将他带去花海幻境？”

    虽然不喜唐青枫对公子羽动作上有些轻浮，但沈孤鸿没表现出来，只是言辞更加恳切：“是，他之于我是很重要的人，这番沉睡也与我有关，我不能不管，还请唐盟主帮我这次。”

    能让沈孤鸿欠个人情可是很难的事，况且他要帮的忙不算困难，唐青枫没太犹豫应了下来，嘴上还半真半假调笑道：“如此沈谷主可算欠我个人情，待我需要你还人情时，恐怕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了。”

    沈孤鸿爽快答应了，别说是以后这种虚无缥缈想赖就能赖的约定了，他要借花海幻境进入公子羽的梦唤醒他，这种只有唐青枫能帮上忙的事，就算他现在要他上刀山下火海，只要真有刀山火海，他一定会去。

    入梦对于移花并不是太难的事，沈醉花听明缘由后交代了几句，在醉心花甜美的花香中，沈孤鸿觉得身体一沉，堕入了黑暗。

    等到恢复视觉后，沈孤鸿发现自己站在海边，环顾四周，红日渐斜，海浪拍在礁石上翻滚着白沫退去。这不是移花，这是阿雁的梦境，那这里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却始终回不去的沧浪岛。沈孤鸿这么想着，往前走几步，果不其然见到了躺在沙滩上无所事事的沈孤雁。

    这个沈孤雁是二十来岁的模样，皮肤没有那些可怕的红色龟裂，一头黑发束起，沧浪剑斜斜插在沙子里，最是无忧的时刻。沈孤鸿看着他，想起现实里那个昏睡的公子羽，不免觉得有些心酸。他长吁一口气，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阿雁。”

    沈孤雁蹭地跳起来，拔起剑，转头看到了沈孤鸿，年轻的脸庞满是疑惑：“你是谁？你认识我？”

    “我是你的兄长，”沈孤鸿走近他，“阿雁，你不回去，在这里做什么？”

    虽然对他说是自己的兄长这句话有些怀疑，沈孤雁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心中安定，便老实答道：“我在等蓝儿，我答应过她，要带她看沧浪岛的月亮。”

    “明月心不会来了。”

    沈孤雁却道：“明月心是谁？”

    沈孤鸿愣住了，“你不知道她是谁？”

    “许多事我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在等蓝儿，等她来一起看月亮。”

    一丝古怪的念头涌了上来，沈孤鸿定了定神，摇头否认道：“你等的人不是叫蓝儿，你记错了我的名字，你等的是我，也不是看沧浪岛的月亮，是伏龙谷的，我常年在外，你又身在伏龙谷不得外出，与我多有不舍，便跟我定下了赏月之约。”

    “怎么可能！”沈孤雁大声道，脑子里本就不甚清晰的记忆又搅动起来，那个如在雾中看不清脸的窈窕女子被拉扯又挤压，撕碎又揉成团，到了最后，虚虚实实的，竟真成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模样。

    “好像真是你......”沈孤雁闭着眼，头有些痛，“可是我还记得嘲天宫，漫天的火光......”

    他这么说着，沧浪岛的景色快速变化，竟真成了沸火烧天的嘲天宫，沈孤鸿知道他此刻心智不稳，乘胜追击道：“那不是嘲天宫的火，是伏龙谷的夕阳，阿雁，你记错了。”

    话音刚落，嘲天宫又变成了二十年前的伏龙谷，夕阳似火，连绵一片，恰似火烧嘲天宫之壮美。

    “可是，可是我......我并不记得伏龙谷。”沈孤雁还在挣扎，零散的记忆正在被风化，他越是想要去看清去抓住，头痛得越厉害。

    见身边场景又要变，沈孤雁摇摇欲坠，沈孤鸿一步上前将他抄入怀中，“阿雁，你记得的。你八岁离开沧浪岛，哪还记得沧浪岛的月亮是什么样子，所以你在这等不到的，你等的一直是伏龙谷的月、等的一直是跟你一起长大的我。你父亲救了我，收我做义子，你叫我大哥，这些你都记得的，是不是？”

    “不是......是，我一直在等着沈孤鸿......等着他来......”

    与我一战？

    “等着我来陪你。”

    与我......

    梦境狠狠震动，又归于平稳。伏龙谷的夜凉如水，沈孤雁放松下来，偎在沈孤鸿怀里。

    “陪我？是了，大哥，你不在的这几年，我过得很寂寞。”

    “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阿雁，快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