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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第2/7页)

  杨贺心头一跳,猛地想起他的名字了。

    季尧。

    上辈子的时候,底下人上报,说冷宫里突然多了个先帝十三子,是当年珍妃诞下的龙子。皇室血脉蒙尘多年,皇帝想弥补幼弟,意欲封他个王爷。

    他不以为意,皇帝心性宽厚,近年来多病,越发看重天家亲情。

    杨贺随口问,叫什么?

    底下人凑近了,小声说,季尧。

    谁也没有料到,最终会是季尧坐上龙椅,下令抄他的家,要他的命。

    杨贺和那个小孩儿对视,慢慢地,对他笑了一下。那小孩儿睁大眼睛,瑟缩着,有些无措又惶恐。

    杨贺说:“冷不冷?”

    他声音细,咬字又慢,透着股子玉似的温软。

    小孩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手指抓紧墙头,抠得指头红红的。

    杨贺摘下手中焐手的手笼,内里嵌了柔软的皮毛,还带着余温,踮脚递给那小孩儿,说:“给你。”

    小孩儿没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杨贺正当年少,又入宫净身得早,身量不高,只能踮着脚:“别扒着墙,小心摔着了。”

    小孩儿慢慢地伸手抓住那个手笼,杨贺松了手,又对他笑了笑。杨贺今日穿着一身深青色内侍衣裳,衬得肤色极白,嘴唇嫣红,眉眼之间却露出少年的灵动狡黠,挥了挥手:“我走啦。”

    小孩儿没说话,直勾勾地盯着杨贺的背影越来越远,看不见了,才熟练地跳下了宫墙,掌心手笼暖乎柔软,像个烫手的火炉。

    杨贺见过季尧一回就没再管他,这么个小孩儿,还在冷宫里,又有太后那边的人压着,成不了气候。

    杨贺有耐心。他心思剔透,见了季尧一回就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一个皇子,会过得这般凄惨。说来也是托他母妃的福,珍妃正得宠时,骄纵跋扈,连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都不放在眼里。

    她养了只猫,那只猫不知怎的突然发难,惊了皇后,以致皇后小产。

    这事儿闹得极大,杨贺那时还小,有所耳闻,如今想起顿时反应过来,只怕那一回皇后就把珍妃恨上了。

    没承想,珍妃进冷宫后竟发现怀了龙胎,皇后把这事儿压着,给她希望让她生下孩子,日日在冷宫里挨着等着,难怪珍妃后来疯了。

    季尧这些年,怕是没少被作践。

    杨贺漠然地想着,搁下笔,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账簿。这是明账,内官监司宫中采买,流水的银子自内官监过,自然还有一本不为人道的暗账。

    突然,帘子一掀,一个人在小太监拥簇下走了过来,他穿着红色内侍衣裳,白面无须,一张脸笑眯眯的,如同一尊佛陀。

    是内官监秉笔太监康平。

    杨贺当即起身相迎,脸上带笑,说:“督公回来啦。”

    一边说着,细致地奉上一杯热茶,两手捧着。康平坐到主座,很受用,手指尖翘了翘,说:“贺之啊,你这回这差事儿办得不错,娘娘很满意。”

    杨贺在他下首候着,少年人清瘦,腰封掐出一截细韧的腰身,眼睫毛长,看着跟温驯的鹿似的。

    前些时日,内官监循旧例给各宫娘娘更换妆奁,康平把这差事儿指给了杨贺。采买订购妆奁是小事,杨贺办事细致,依着各宫的喜好,妆奁各有不同,得了一片好声。

    戚贵妃更是亲自赏了康平。

    杨贺心知他是为此事而来,垂下眼睛,笑说:“督公过誉了,这都仰赖督公栽培指点,不然哪里有贺之。”

    康平一笑,心中熨帖,拍了拍他的手:“知你最懂事,”他似叹似欣慰地说,“贺之啊,转眼你都这样大了,刚来我身边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

    “督公待贺之恩重如山,贺之没有一刻敢忘,”杨贺跪坐在他腿边,孩子似的,语气里透着股子热忱,“愿为督公肝脑涂地。”

    康平伸手拉了他一把:“你这孩子,说这些作甚,你的忠心,我自然是知道的。”

    杨贺抿着嘴唇笑。当今皇帝正宠戚贵妃,戚贵妃貌美,尤喜牡丹,杨贺给她置办的妆奁是象牙所制,他特意请的能工巧匠,又在妆奁上雕了一幅牡丹图,栩栩如生。

    戚贵妃当然会喜欢,不但贵妃喜欢,皇帝也喜欢。

    杨贺专权数年,没人比杨贺更了解皇帝了。

    这位皇帝,除了朝政,什么都喜欢。他能在隆冬大雪天为画红梅枯坐半晌,也能在三更半夜看民间皮影小戏,更有甚者,在御花园里圈了个花圃学个花农去养瓜种花。

    再世为人,杨贺在宫中如鱼得水。

    他聪明,知进退,将骨子里的傲慢冷漠藏得滴水不漏,不过月余,杨贺不但在戚贵妃面前露了脸,还深得戚贵妃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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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贵妃的贴身宫婢叫绿绮,一来二去的,和杨贺也熟了。杨贺皮囊顶好,不像平常宦官佝偻着腰,身姿挺拔,鹤立鸡群一般。绿绮不过半大的姑娘,又是久居宫中,寂寞难以排遣,杨贺一对她笑,就引得小姑娘面红耳赤。

    南燕宫中结对食是常事,只要请了主子恩典便可,一时间绿绮有些意动。

    这天夜里,冷极了,杨贺值完了夜,正当回去,却突然被绿绮拦了路。小姑娘浑身都抖,抓着杨贺的手臂,如溺水之人攥紧浮木,哆哆嗦嗦地叫他杨大哥。

    杨贺看了眼她的手,眼中掠过一缕阴霾,语气却温和,一边安抚,一边问她:“怎么了?慌成这个样子。”

    半晌,绿绮才红着眼睛,魂不守舍地道:“我……我杀人了。”

    绿绮说,司礼监有个小宦官缠了她许久,今夜又来纠缠,她不小心推了一把,把人推到假山上撞死了。

    杨贺听了静了片刻,慢慢地说:“司礼监的人?”

    绿绮直掉眼泪,小声地说:“杨大哥,这可怎么办?要是让娘娘知道了,她一定会将我交去慎刑司……”

    杨贺想了想,说:“你带我去看看。”

    绿绮顿时如同获救一般,心里都定了定,说来也怪,分明杨贺不过是个小宦官,年纪也不大,却好像分外能让人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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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真是司礼监的小太监,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绿绮脸色惨白地望着他,说:“杨大哥,这可怎么好?”

    杨贺说:“若是寻常小宦官便罢了,司礼监怕是不好相与。”

    绿绮抖了抖,泫然欲泣。

    突然,头上一沉,却是杨贺摸了摸她的脑袋,慢慢蹲下身来,伸指头擦去了她脸上的眼泪,语气很冷静地说:“埋了他。”

    “……埋,埋哪儿?”绿绮哆哆嗦嗦。

    “别慌,”杨贺说,“宫里死个把小宦官再寻常不过了。”

    绿绮呆呆地看着他,杨贺声音太冷静,冷静到几乎有些冷酷,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六神无主之下全听了杨贺的。

    他们在的地方偏僻,杨贺让绿绮在这儿等着他。杨贺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丢给她一方湿帕子去擦拭假山上的血迹,便亲手拖着那具尸体去“埋尸”了。

    周遭一片黑暗,寥寥几盏宫灯,衬得长夜越发阴森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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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宦官约莫二十出头,很年轻,杨贺沉他入水的时候,突然察觉“尸体”竟动了,原来这人没死,不过是磕着脑袋,闭过气去了。

    如今阴差阳错,竟缓了过来。

    杨贺脸上没什么表情,趁他还未完全缓过劲儿,攥着他后脖颈一个用力就按进水里,劲儿狠且重,水里的人徒劳地伸手胡乱扑腾着,溅起冰凉的水花,呜咽和水声在长夜里鬼哭似的。

    突然,杨贺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看他,一偏头,就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那小孩儿身体藏在假山后,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杨贺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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