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礁 06 (第1/1页)

    尔后，方朔昙来会所的频率便频繁了许多。

    他向陈今要了他值班的时间表，有时与朋友来进行娱乐，有时则一个人过来喝点酒。等陈今下班，他便带着人一起去酒店共度良宵，或者两个人一道去外边吃夜宵、逛湖景。方朔昙对S市各处的细节了若指掌，脱下西装，他就跟陈今肩并肩地坐在静谧的河道边上，各自吃着从便利店买的关东煮。

    领班好似看出了一点他与方朔昙不同寻常的关系，有时会让他早点下班，但从不短他的工资。即便如此，陈今回寝室的时间还是越来越晚。陈今说不清方朔昙究竟如何来的那么多精力，白日上班，晚间便在钢铁密布的城市森林里乱窜。当两人驱车在海边兜风时，陈今毫不犹豫方朔昙会在某一天就带着自己露宿在漆黑无星的户外郊野。

    陈今不再掩饰自己对香烟的喜恶，当方朔昙来接陈今下班时，远远见到他清瘦的身影，便会自然而然地掐灭手上的烟头。

    两人做完爱，方朔昙总是想抽根烟，往往是躲在浴室刚吸上两口，就被尾随而来的陈今按在了盥洗台边接吻。

    方朔昙只能无可奈何地将燃烧殆尽的烟蒂拧灭，扔进一边的烟灰缸，似真似假地埋怨：“就没见过有谁比你跟闻不得烟味的。”

    “吸二手烟短寿，”陈今随口说，“而且我希望你能少抽一点，你抽烟真的太凶了。”

    方朔昙这时会笑着说：“好吧。”好像给了一句了不得的承诺。但是即便如此，陈今还是能见到他一个人在车内抽烟的场景。

    暑假前夕，陈今忙于考试周，便暂时辞去了会所的工作。方朔昙偶尔会来学校找他，陈今自习完，就跟着他在学校的长湖边散步。

    两人第三次见面时，方朔昙与他聊过那位和他产生过肌肤之亲的在校学弟，如今再漫步于校园时，方朔昙却对这号人物闭口不谈了。

    S大有不少众人皆知的所谓“情侣圣地”，两人偶尔散步至此，便会躲在假山或竹林密布的私密处亲吻。陈今对此倒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亲密之事的紧张，只是每到这些地方，他就会在脑中疑问，方朔昙是否也与那位“学弟”在这种地方干过类似并不检点的事情。这样一想，他就像领地被侵犯的兽类一般，想用一些实际行动来展现自己的占有标记。

    方朔昙则更是没脸没皮，陈今拉他，他就笑着抱住青年的脊背，任人将自己按在墙边、树杆上索吻。夏季的空气闷热而又潮湿，树叶摩挲成影，蝉鸣阵阵幽幽，他们便像两道树影，于草地上不断滋长、扭曲、纠缠。

    这段关系维持的时间比谁预想得都要漫长。每当陈今回想起来，都觉得这是段他过去不曾幻想的、如梦似幻的时光。

    秋季学期开始后，陈今正式从会所离职了。他手上有不少奖学金与竞赛奖金，暑期兼职做来的家教，攒下的存款在缴纳了学费之后还有不少盈余。方朔昙知道后，只说这样也挺好，有空的时候照旧来学校里寻他。

    但很快陈今便发觉，方朔昙与他联系的次数越来越少。

    他不知是方朔昙对他感到了厌倦，还是实在支不开功夫同一个游离在自己生活节奏外的人交缠。他们就像两道平行的高压电线，除非偶然间出现什么际遇，否则再难寻找一个相互交错的缘由。

    陈今一直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在家乡的县城，他是镶金嵌玉的名牌大学学生，依靠自己的努力脱离了原生家庭的视野，看似前途无量，风头无两。而在S市，他只是泯然众生的一名穷学生，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社会资源，除却一副姣好的皮相，他没有任何令方朔昙青睐的资本。

    S市向来不缺陈今这样的人。

    陈今从来不抱怨自己的出身，即便上大学之后，见识过了大都市的繁华落尽与纸醉金迷，他也不觉得上天对他有任何不公。

    唯独在遇到方朔昙之后，陈今感到了些许茫然。

    方朔昙距离他太过遥远，如同畅飞于云端的猛禽，而陈今希望他能变成一只风筝，这样，他才能将控制风筝的那根细线，紧紧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方朔昙出现在了他最容易受蛊惑的时候，而陈今却没有能力控制他。

    十月中旬的夜晚，方朔昙带着朋友在会所里打牌。他这段时间做的项目出了一个小纰漏，挨了家中长辈的一阵教训。方朔昙最不耐烦的就是自己那个顽固而又喜欢在家人面前找存在感的爹，被他这样找到一个机会数落，因此心情并不是很好。几个狐朋狗友听说了此事，便约他一起出来散心。

    方朔昙是个很少将情绪带到旁人身上的性格，即便个人再闷闷不乐，对朋友的态度还很是自如。他这几天忙于工作，也鲜少出来娱乐，不过几局的功夫，便饮了不少酒。

    连文涛为人较贫，话里百出的段子逗得包间里气氛活跃。方朔昙点燃了一根香烟，一只手肘挂在沙发靠背上，含笑着听他们小打小闹地争执。他还穿着下班时着的西装，棱角分明的下巴处长出了一片青色的胡茬，即便这样随意地坐在沙发上，也有一种颓废而又性感的味道。

    陈今推着酒车进来时，就看到了方朔昙这幅模样。

    方朔昙素来是形象体面，将自己捯饬得风光靓丽的。陈今见过他宿醉的模样，见过他与自己在床笫间抵死缠绵的浪荡；不论是哪一种方朔昙，都带给旁人一种游刃有余、精力旺盛的错觉。只有此刻的他，令陈今些微怔愣，驻足在原地，一时不敢上前。

    反而是跟人臭贫的连文涛回过头，发现了他：“哎呀，是你呀？”

    几个人回过头，方朔昙看到他时，表情也透露出几分意外来。连文涛已经对他感到十分面熟了，见到他，还十分熟稔地客套了两句：“很久没看见你了，刚回来工作？”

    陈今的目光在方朔昙脸上定了好一会，答道：“嗯，家里有点事，就请假了一段时间。”

    他并不想透露自己学生的身份，寒暄几句过后，就给众人调酒去了。方朔昙抽完手上的烟，借口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脸上的疲惫感却少了些许，浑身又透露出平时的那股洋溢感来。

    下班的时候，方朔昙照旧在路口等他。

    他没有抽烟，路边闪烁的指示灯光照在他半边侧脸上，映出一片疏离的冷感。

    陈今走上前，拉开车门，没有锁。

    方朔昙叮嘱他系好安全带，车子启动时，他问：“怎么又回来兼职了？”

    陈今总不能说想多见你，便胡诌了一个借口：“家里缺钱，这里工资比别的地方要高，就跟领班商量了一下，继续回来兼职。”

    方朔昙“嗯”了一声：“送你回学校？”

    他的语调很平稳，陈今听了，下意识地开口：“不去酒店吗？”

    方朔昙挑了一下眉毛，语气变得有些暧昧：“想做了？”

    他的态度切换得十分自然，又变成了陈今印象中的方朔昙。陈今避开他的视线，说：“如果你累了的话，就回学校吧。”

    方朔昙笑了一下：“这有什么累的？zuoai最放松人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