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道具室的砂糖天气 (第1/1页)

    周四下午最後一节课还没下，广播先「哔——」地破了音，学生会的声音从喇叭里挤出来：「学园祭倒数一周，各社留人做晚自习准备，请班导配合。」金属味的余音在天花板格栅里打转。

    小雪收书，彼方已经把她的画具袋g走：「走，先去道具室，我怕白胶又被别人抢完。」

    走廊的光是粉hsE，像暖着的蜂蜜。她们的影子一前一後，走到楼梯口时自动换成并排。第九阶起，彼方的步子习惯X放慢，小雪跟着慢；到第十六阶同时落地，鞋底发出乾脆的「啪」。

    道具室一开门，先扑了她们一脸纸粉味：泡棉板的屑、喷漆残气、胶带的黏。桌上散着各种工具，切割垫边缘卷起来一点，像一条偷懒的舌头；角落那台热熔胶枪cHa着电，红灯亮，像一颗小小的心脏在固定跳。

    「我先画字，你把看板边缘磨一下。」彼方把围裙套上，腰後系带打结打偏了；小雪伸手替她拉回中间，手背不小心蹭到她腰侧，彼方像被羽毛划过一样轻轻一缩。什麽也没说。

    白胶真的只剩最後一瓶，瓶口乾掉一圈，挤的时候发出「啵」的一声，像年久失修的管乐器。小雪用木bAng搅一搅，边搅边偷看彼方写字：她的笔锋稳，看起来像把每个字都一钉一钉钉上去。

    门口有人探头，小静子抱着一叠海报纸：「给我让个位——我五分钟後要跟印刷店吵一架。」她把纸放下，手机贴耳边，一边朝外走一边压低嗓门：「我就说了亮膜不是这个亮度、不是这个……对，我在学校……不换我就公开表单投诉……」人影消失在门後，留下一串字像车尾灯。

    她们笑了一下，继续做事。小雪磨边磨到一半，砂纸突然「锵」了一声——不该是砂纸的声音，找了一圈才发现板子底下压了一枚弯掉的图钉，像谁的心思没按牢。她把钉子夹起来，戳在软木板边缘，钉头歪了一点。没人注意，之後拍照时会恰好反光一下。

    「借我你的手。」彼方朝她伸过来，手上全是白胶的细丝。小雪愣了愣，把掌心翻开，彼方把她手腕拉过去，用她的拇指压着刚贴上的字条边角：「固定三十秒。」

    「为什麽是我的手？」

    「因为你的指腹b较暖，胶会快一点。」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小雪还是乖乖数到三十——数到二十的时候，彼方的发尖垂下来擦过她手背，痒，像砂糖颗粒。

    晚自习到一半，天sE暗了。T育馆那边在试灯，从窗子映进来的光是蓝、是紫、偶尔白光忽地一亮，影子被切成三层。小雪抬头看，彼方也看。两人谁都没说话，只在那一刻一样地停笔。

    小静子回来时扔下一句：「Ga0定。亮膜会亮，但不会亮到照出脸上的痘痘。」她从提袋里掏出三颗牛N糖，「加班费。你们俩别说我偏心。」

    「你偏心我们。」彼方不客气收下，一人一颗，剩下一颗塞回小静子口袋。

    「少来。」小静子嘴上嫌弃，脚却自顾自踢正角落一张歪掉的板凳，「晚点我去买关东煮，白萝卜三个，统一。」

    九点前收工。她们把看板靠墙立好，彼方退开两步：「明天喷漆。」小雪把围裙摘下，绑带打了个结，结头歪了，像她手环上那颗小结。彼方伸指按了一下，没改正。

    道具室关灯前，彼方回头看了一眼桌面。白胶瓶旁边一圈淡淡的圆晕，像咖啡却不是——只是今天的黏留下的痕，小又浅。她没擦，关灯。那圈晕会在明天早上第一个进来的人打开灯时骤然清楚，然後随着新一轮的忙碌再度被忽略。

    走廊风大，把窗帘吹得鼓起又落下。小雪把手伸进彼方外套口袋，掏出一张收据塞回去——下午买砂纸时找的，角落不小心被印台蹭了半个心。

    「这张留着。」

    「做什麽？」

    「以後要证明今天有一起加班的时候用。」

    「谁要你证明？」彼方笑，摊开掌心让她把收据压进去，掌纹像填好的框。

    回家的路上，路灯把树影打在地上，像木刻板。到楼梯时，小雪问：「我们数吗？」

    「数。」彼方牵紧她，像习惯，也像仪式。

    「一、二、三……」

    数到十六，刚好停在自家门前的那级。感应灯「啪」地亮，小雪掏钥匙，指腹m0到门把上一点冷的水珠——谁回来得b他们早，抖了伞，水没擦乾。她把水珠推到边上，像把一颗小心思推到更安全的角落。

    进门後，客厅的时钟在走，秒针卡一格、走一格，声音乾净。mama把茶放下：「辛苦了，要不要加热牛N？」

    「要。」彼方脱鞋，顺手把小雪的鞋尖踢正，「明天早上我七点叫你。」

    「为什麽？」

    「因为要早点去喷漆，还要一起数楼梯。」她说得很轻，像把甜放回原来的罐子。

    夜里，小雪把书包翻出来，便当袋暗层忽然m0到一张y纸角。她cH0U出来，是一张小到几乎看不见的便条——彼方今天不知道什麽时候塞的，上头一行字歪得不像她：「十六之後，全是直线。」

    她用指腹摁了摁，纸张哪一角沾着一点白胶，乾了，m0起来有点粗。她没清理，夹进课本第十六页。

    她知道，这种小小的痕迹会一直在——像她们今天在道具室留下的圆晕、像弯掉而被重新按进去的图钉、像一颗数到十六才肯安稳下来的心。明天一醒来，一切还在，各自的位置也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