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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必有我(中) (第1/2页)

    娇生惯养如林小少爷有一个特点:喜欢睡懒觉,即便是新婚的第二天也照睡不误。

    等日上三竿终于舍得从床上爬上来时,他的新娘早早地准备好饮食,收拾了屋子里散落的草稿是小少爷练字写废的半成品,正蹲在溪边洗第四件罩袍少爷自己都忘了是哪年哪月随手一塞就再也找不到的那件。

    林祁阳靠在窗棂旁,盯着新娘宽阔的后背出神。

    那人感受到目光,转过身来朝他挥一挥沾满肥皂泡的手,笑容中满是憨厚和藏得蹩脚的凄惶。

    林祁阳心中一紧,才醒觉自己甚至不知道新娘姓甚名甚,便招手示意他过来。

    新娘诚惶诚恐,迅速冲干净泡沫,用下摆擦干净手,走到窗下仰头等候吩咐。

    自知理亏,林祁阳移开眼神,语调却依然蛮横:“喂,名字。”

    新娘愣了愣,面上满溢的爱意再也掩盖不住了:“妾名叫周应,周旋的周,答应的应……也就是只要夫君呼唤,妾就会立刻回应的意思。”

    ——对于一个情感这样内敛的男子,上述一番言语已算是深情至极的告白,许下了愿与对方携手相伴一生的承诺。

    可惜林祁阳只听进去了前半句话。

    ——周应,周映年,只差一个音节,命运却像与天上飞的惊鸿和地里滚的麻雀一般迥异。

    他心乱如麻:若是直呼姓名,往后一旦想起周映年,脑海中先行浮现的岂非是这家伙的形象?

    这一假想太过可怖,小少爷蛮不讲理地宣言:“很好,以后就叫你‘喂’。我不这么称呼别人,所以喊‘喂’的时候一定在叫你。”

    周应的神色瞬间黯淡下去,低低应声“是”便又走回去搓衣服了。

    眼见他孤寂的背影,林祁阳心中难得涌上强烈的酸楚之意,还没等理清思绪,就又被顾烟棠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顾烟棠是来贺喜的,一来庆祝林祁阳新婚燕尔,想必往后纠缠自己的时间就少了,二来毕竟童年好友一场,念及儿时情分,也算真心祝愿二人能相伴度过一生。

    林祁阳抱着捂热冰美人真心的想法眼巴巴凑上去,结果被顾烟棠满口的场面话堵了回来,气得直跳脚,怪叫一声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

    顾烟棠与闻声来邀他参与晚宴的林鸿嵘面面相觑,纷纷大叹一口气。

    这时周应收拾完家伙抱着一筐衣物走来,正对上顾烟棠好奇的神色,不免垂下头避开他审视的眼神。

    发觉气氛僵硬,顾烟棠一心想着要稳住林祁阳和周应的婚姻,便开金口劝道:“林哥从小性子就比较见外,但如果在一起久了,他也会对你很好的。”

    周应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轻声道句借过便将衣物搭在晾衣杆上,细细抚平衣角褶皱。

    顾烟棠也不是八面玲珑的性格,有些言语自己讲出来不觉得不妥,听在林鸿嵘耳里都有些替周应尴尬。

    ——这根本是站在既得利益者角度讲的废话,顾烟棠自诩为林祁阳的“内人”,而将周应比作“外人”,简直与打周应的脸无异。

    于是林鸿嵘清了清喉咙,持重地道:“小周既然嫁进来,也就是我们林家的人了,晚宴上爹娘也希望你能出席……记得收拾好自己,洗衣这种杂事有专门的用人,不必亲自做。”

    周应的动作顿了顿,下颌线有一瞬的收紧,良久才能稳住声线一般道:“是。”随后不愿多待一秒一般抱着筐快步走进内室。

    ——可见林祁阳能养成这种不说人话的性子,玩伴和大哥功不可没。

    林祁阳锁在房间里生了半天闷气,心中关于周应那一丝似有还无的情愫又消失了。反而加倍嫌弃这人碍着自己与烟棠亲近,又厌恶这样一个人死后还得和自己葬在一起。他非常想对着周应那张脸捶上几拳,可要是这样,父母准会唠叨半天。

    但又忍不住迁怒于周应,他思来想去,终于深思熟虑出一个极恶毒的方法,既能将羞辱最大化,又不至于落人口舌。

    心病一去,林祁阳终于想起月前夫子布置的功课还没念完,赶紧翻出书假模假样抄写起来。夫子生气事小,自家老子发起火来才叫扛不住。

    正当他心神不宁,接连抄错三个字,气得把笔一摔时,周应敲了敲门。

    林祁阳眼珠子一转,想起周应大概从来没有念过书,又生起要在文化水平上做文章的心思,便敛去怒容,叫周应进来要“教他写字”。

    周应受宠若惊,想要说些什么,看着小少爷雀跃的神色又把话头咽了回去。

    小少爷兴致勃勃地另取一支笔塞进周应手里,指着典籍上自己刚抄错的地方要求道:“把这段描一遍。”

    ——他自认体贴至极,考虑到周应大字不识一个,连用词都换成了“描”……待会就有狗爬字可笑了!

    让他大跌眼镜的是,周应撩起袖子极熟练地蘸了墨,只是瞥一眼原文就写下了所要求的句段。

    ——书体还是极飞扬俊逸的行书比小少爷本人的字好看多了。

    周应搁了笔,柔声道:“父亲生前一直希望妾能考取功名,他……付出了很多,才能让妾有资格坐在学堂里。可惜妾天资愚钝,只是认识些字,没能回报父亲……”

    林祁阳张口结舌,忽然醒悟既然周应识字,想必早就暗自把他的错字尽收眼底,顿时面皮发臊,粗声恶气大喊大叫把人撵出书房。

    他气喘吁吁地跌坐回去,满脑子在“下等人”面前丢了面子的懊恼,又省起先前的谋划,不禁露出自命不凡的傻笑。

    ——就得意吧,看晚上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在晚宴上,林祁阳拍拍手,当着一桌人的面取出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周应:“送你的。”

    周应诚惶诚恐接过,看样子简直恨不得把这礼物烧上高香供起来。

    林祁阳又变了脸,冷声叱道:“拆!现在就拆。”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周应身上,他很不适应这样的审视,又不敢违逆丈夫的意愿,拆开包装的手臂都有些微的颤抖。

    接着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林祁阳一脸小伎俩得逞的洋洋得意,林鸿嵘顾烟棠是不敢相信他竟能干出这种事的尴尬,而林家二老看起来却像是快要昏倒了。

    ——盒子里盛放着一件鹅黄色的襦裙。

    这回周应全身都止不住地发抖。

    如此窒息的沉默里,林祁阳又硬抓住顾烟棠的手提到桌上,胜利般宣称:“老子喜欢美人!就算非要娶,也应该是烟棠这样的佳人!”

    ——这种举动对林祁阳而言乃是开天辟地之大事件,意味着敢与父母公然叫板,体现出大无畏的反叛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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