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岛记事_5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5 (第1/1页)

    5.

    王道长独归独,在武当山上的人缘极好。要说他这疏懒平和的性子,从小到大就讨同性喜欢,自打入了武当,师兄师弟又都是可爱的男孩子,恐怕整座山上,除了总对他喊打喊杀的云龙师父外,就没有遇见这小子时不乐意对他露出个笑脸儿的。

    有了这个缘故,王也这趟武当山回得不波折。他当时是被仓促地撵走的,隔着万水千山,一通轻飘飘的电话,连个郑重其事与师门拜别的机会都没落着。他走时,周蒙没给出个能服众的原因,如今回来,老人家更是绷紧脸,一句解释的话都不肯漏了。

    王也的寮房也被下了禁令,除他自个儿和伺候汤药的人,谁都不许瞧,谁都不许看。“别打听,都别挤在这儿!还嫌不够乱么?”落脚的那天,从房内瞧了王也出来,老人家脸色垮得比先前在山门口接人时还要难看。

    “太师爷,师弟他……下山去了哪儿?”一大帮来势汹汹的异人驻进深山,扰了这些出家人清修,此时早课也停了,大伙儿扎着堆,探头探脑地,碍于太师爷情绪不佳,不敢触霉头,不过还是有胆大的,跳出来绕着弯儿问。

    又有人窃窃私语:“小也师兄会不会废了?我方才就觉得奇怪,赶早躲到山门边,亲眼见着师兄是被一个面相凶恶的男人抱上山的。他们来了好多人……你说,武当会不会惹上了大麻烦?”

    没功夫理会躁动不安的门人,也没像往常干惯的那般,跳起来扇大巴掌教训带头的几个,周蒙从人堆中直直穿了过去。

    “师爷!”一名辈分较高的道长越众而出,朝周蒙的背影拱了拱手,“过去您一句话就要赶小也下山也就罢了,做徒孙的不敢问。可这回,来的人您也看到了,弄伤小也的那个人是术字门那位十佬吧?对方兴师动众,不像能轻易放过咱们的样子,这可是攸关山上大伙性命的大事!十佬拷问小也为的是什么,送他回来又为了要挟什么,您也什么都不告诉大伙吗?”

    周围出现了隐隐的sao动,周蒙突然睁眼,瘦小干瘪的老人居然只有眼神十足的亮,带出瞬间变得犀利和威严的气势扫过全场,“臭小子!那你想怎样?”他背着手扭过头问。

    道长们互换着眼神。

    “我们想抽出人手,轮班在寮房外边把守,上山的重要关口也得看管起来,可来的究竟有哪些人,有多少数,还不清楚。至少得让我们知道需要保护的是什么,敌人是谁,大致得付出多大代价——”

    “等会儿。”周蒙打断到。

    他浑身的气势一敛,嘴角牵着,仿佛遇见了什么稀奇事,觑着答话的人问:“不论小也子给山上招来了什么?”

    这回人家答得很快:“不论小也给山上招来了什么。”

    周蒙原地踱了两步,扭头走掉了。

    “云龙,你是不是在怪我?”

    “不,弟子没有这样的心思。”

    “那你是觉得我做错了?”

    钟云龙没有回答。

    这个徒孙最近变得太闷了,哪儿也不走动,什么话也不同人讲。

    陈金魁把那孩子送回来时,他这个做师父的自然也在场。王也伤得地都下不来,在周蒙原定的设想中,以钟云龙的暴脾气,肯定当场一个太极云手糊十佬熊脸——到时他就会作壁上观,最多说两句场面话,反正绝不拦手——因为他也气得慌。可不成想,钟云龙却百年难得一遇地稳重起来。简直稳重得异常啊……这个男人怕是把一辈子深沉的分量都花用到了这两天上,拧巴到极点,叫人看着都替他累得慌。他们这对师徒也几十年来第一次,有话却不能痛快讲,好像有了什么天大的隔阂一样。

    周蒙说:“你就没什么话要问我?”

    钟云龙眼神动了动:“我能问吗?”过去他又不是没纠结过这问题,师爷答他,一为王也学了不属于武当的手段,犯了除名的条例;二为对他有所觊觎的人闻风而动,这些日子搅得夜里不得安宁,他身在局中,身不由己,武当已然容不下他。

    真话也好,假话也罢,钟云龙听完,仍想着拉那小子回山,仍想着打听实情——就王也那身没骨头似的懒劲,要他去背着自个儿偷师学艺他打死都不信;再者,也是担心那小子万一真被盯上……凡事有个万一。

    至于现在,现在么……

    “师爷啊,我现在才知道,又还能起什么作用。”钟云龙垂下眼珠,摇了摇头。

    唉。

    恍惚有谁叹了口气。

    啪!

    钟云龙半身后仰,已然结实地挨了一脑镚,“呸你个混账玩意!是真得逼我说出口哇。”周蒙一个轻巧的落地,背对着对方,“是我错啦,云龙,我自以为在替你们做最好的决定,可今天才明白,你们不一定需要我做决定。天道决定了你们各人该背负的重量,我怎么能擅作主张,将担子从一部分人的肩,统共移到另一个的肩上去呢?”他扶着门板,顿了一顿,“还有什么要求?”

    “……”钟云龙坐在地上愣了会儿神,只是短暂的片刻,他快速翻过身,仰起头,“那就准我去看他眼罢,那是我徒弟呀!”

    屋外明月当空,风声细细。

    “你去看什么?”也许受了这风和月色的影响,老人询问的声音拖得长、放得和缓,好像一句喟叹,他道,“你给我回去休息!实话讲,陈金魁……小也子身上确有他要的东西,也只有小也子能给。你不仔细养好精神,还这么日熬夜熬的,等人家抢上门来,你是要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去挡在小也子面前吗?”

    说着,他出了门。

    同一轮明月照着山腰的旅店,夜很深了,守夜的亲信趴在桌边困了一觉,又困了第二觉,醒来,他老大还持着半仰头的姿势跨坐在窗沿,连下巴抬高的角度都没换一换。

    “头儿……”他揣摩着老大的心思说,“您要不眯会儿,我帮您盯着?”

    陈金魁没挪窝。

    靠!邪了门儿了,看着浓眉大眼一小伙,何方妖道!那亲信咽了口唾沫:“头儿啊,我觉得啊,王大师那儿,凡是能替他做的咱都做了,之所以一直恢复不过来,兴许是这人生得好,养得也就精细,和我们这些从小打熬筋骨的人比起来是要娇贵……”呃呸,谁准你数落大师不是了,能得你,遂又转了话头,“其实不用太过挂心,八九不离十这会儿已经醒了……您要实在悬心不下呀……”

    “要不,我们就叫个人,上去看一眼?”

    那亲信是自幼跟陈金魁跟惯了的,对这位主儿最是了解,话未说完,就已经留心观察。接着果不其然,他老大眉皱起来,“那怎么行?”此话一出,小亲信已然暗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是这样,只听陈金魁道,“你明天再去提点一遍,说清楚谁也不准放上去,咱们自己的人也不行,也不准随意与山上的道士起冲突,能避则避,守好自己的位置就是,听清楚了吗?”

    “哦。”亲信答应。

    守在窗前,从半山腰向山顶望其实树影幢幢。那最高处耸起的宏伟建筑是武当道观,起居所用的寮房却是平矮的,偶尔在树荫稀疏处,才见得一片瓦顶。

    其中会是哪一片,装着王大师?

    术字门的亲信替陈金魁憋闷,您做这么多何必呢?就算您这样做,也不会有人想到您其实是为了虚张声势,保住武当;就算您独自扛下一切,里头的人也只会提防您,对付您。知晓陈金魁此番用意的恐怕除了他本人,就只剩下自己,那么,那么,王大师呢?

    至于王大师——

    您是用全副身家做了个透明玻璃罩,把人安安稳稳罩住了。只是人家却不一定领你的情。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