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矮星（许明哲个人篇） (第3/4页)

柴的感觉。给予他这种感觉的人，连同已有的罪恶一起被埋在了几十寸的地下。

    他的笼子，他的庇护所。

    在对他所犯下的罪行之外的另一个事实是，自记事以来，舅舅陪伴他的时间已经远远地超过了生父。即使不从出生开始算，也有八年之久了。

    在太平间的时候，他曾在白布前久久地不语。母亲以为他是受到的打击过大，伸手去抓他肩膀，而许明哲兀自上前一步，躲开了这么一碰，很迅速地掀开又盖上了，灰败的人脸在视线里没有停留太久。

    …就这样？又结束了？

    这样潇洒地死掉，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感到荒谬的同时，眩晕也紧随其后，母亲还是扶住了他，把他往外面拖。

    一个同谋死去了，另一方也就被永久地摘除，解放。然而他并不感到自由，从此不再有事实要保守，一切都只能是死无对证的过往。一场肺病，他就又一次被简单的抛弃了。

    许晖没有给他留下什么。他们间的关系复杂而简陋，和后来遇到的许多人不同，他的舅舅从不往他身上写刻穿刺，只会让他乖点别吵别叫，烦了就绑起来或者给上拳头或巴掌，心情好时抱着许明哲睡，他从没打算把他变成自己的玩意，也没有向他交代过后事。他只会说：你其实是个好孩子。不过好孩子是没有用的，明哲，在我这里被cao就是你最大的价值了。

    就仿佛把他按进阴沟里，锁上了，又留给他一条暗无天日的生路一样，他教他用咬在一起的躯体造就一对对新的共犯。那是不经由感情决定的纯粹的动物性依恋，无需任何多余的话语来证明其真实性，只消绞死，只要他们想。触之可及的活的躯壳。于许明哲而言，没有比这更廉价的了。在这之前，连这种廉价也没有。

    ——我需要用这个去填补我的…

    ——去补偿。

    ——用什么来支付？还有什么可以支付？

    那些昏黄的寂静午后里，他的十四岁的胴体，在夏季透过绿玻璃的暖光下，在竹编的席篾和藤椅上，细碎焦灼的喘息声中，缠上圈圈汗湿的麻绳蒸得红熟腐烂，他的骨头在吱吱作响。

    ——至少我现在什么都不用付出了不是吗？

    ——是。没有成本。

    ——那么，用这种方式。你现在又得到什么了呢？

    ——快乐吗？

    ——是吧。

    ——爱撒谎的小孩。因为他们一起骗了你，所以你也学会自欺欺人了。你知道他们也什么都不用付出。

    ——因为给了就变成乞讨了。

    ——但你还是要到了点东西的。像是被可怜一下的那种抚摸之类的，那种下流的宠爱让你很上瘾吧。真可悲。

    ——……没有也不会死的。

    ——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不觉得羞耻吗？什么都不付出却想着索取，我不记得你受的教育里包含这种思想。

    ——那些表情你自己也觉得恶心吧。或者说你觉得用那副身体能换到什么？

    ——乐乐。

    ——我真的只会这个了。求你了。别这样叫我。

    ——不要装出一副没办法的样子，你还撒过很多谎。

    ——用别的也换不到。

    ——用什么？

    ——我错了。没关系，也不缺这次了。但是你不要过来，不要再过来了。

    ——“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但你一直活到现在了。你怕死还是怕不够热闹呢？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足够得到重视了？

    ——你觉得你的感情比身体还昂贵点对吗？

    ——别太抬举自己了。没被爱过又怎么样呢？你，我，我父母，祖父母，全都是这样过来的！从来都是这样！你以为自己很特别吗？

    “明哲。”

    ——我不特别，我的感情也一文不值，我只是…

    ——你太喜欢给自己找借口了！不幸的家庭还有很多，没有别人就活不下去吗？

    “…许明哲。”

    ——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你根本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对不对？

    ——我知道，别说了，对不起。

    ——mama我对不起你你每次骂我骂他叫我跟他要钱我都没去我找别人要了结果你还是觉得我跟他亲所以撵我走他一来跟我随便讲两句跟你聊两句我你就又觉得藕断丝连又恼怒其实根本不是那样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看得出来只有你看不出来但是谁知道因为我猜的准不准都没有用我每天可能要多说好几个谎话就因为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离婚了可是大人们都懒得看笑话而他们的孩子还以为我父母感情很好只有他被叫叔叔都会尴尬你不喜欢天天出差显得你不负责任但你又受不了一直跟我待在那二十平米宿舍里你不喜欢我问钱的事情不喜欢我做饭打扫但你又希望你发完疯以后一切如新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觉得你是不喜欢我的时候你说你很爱我因为我你把zigong切掉了你说没有我和他的话你的人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说的是对的所以原谅我我骗你了能骗的都骗了你随便打吧反正也死不了人舅舅也骗你了但我们都希望你好你要对自己好一些只是

    ——只是我快冻死了

    ——好冷

    ——请你请你请你放我走吧

    ——没有爱也没关系

    ——别抛弃我别抛弃我别抛弃我

    ——别抛弃我

    ——我错了

    ——别走

    “许明哲…醒一醒。”

    “我在。”

    像是被拖进光里，刺痛的视野摊开的时候，又有什么沿着眼角滑下去。他怔楞着，感觉到近乎于死的无意识。方承宸捧着他的脸，很轻柔，那些泪渗进他指节和脸颊的接缝，抹在皮肤上，凉得像是什么药水。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抱你？”他轻声说，像怕吵醒了他似的。

    许明哲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仍然在深呼吸着，泪痕交错